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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的接骨手艺是和孟三爷学的。
孙兴说,他15岁那年上山采松塔,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好几处骨头都断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哀号到快天黑,让在山里住的孟三爷发现了,当时就把骨头接上了。等他好利索了,就拜了孟三爷为师。
有人马上摇头说:“孟三爷那个孤老头子有两把刷子不假,可他连亲侄子都不传,咋能传给你呢?鬼才信呢!”
“不信你去问呀!”孙兴涨红了脸说,“起初孟三爷确实不答应,后来被我缠得没法,就说,‘你这笨手笨脚的,摘个松塔都能从树上掉下来,教也没用。’我当时就急了,说:‘我掉下来是没舍得用刀砍树梢。把树梢砍掉了,松塔好捡了,可松树就不长了。’孟三爷想了想,又问了我不少事,这才答应了。”
“孟三爷没了快俩月了,让我们找阎王爷问啊?”一个人说完,一群人都笑了起来。都知道孙兴心善,不会说谎。他从小没娘,爹娶了后娘又生了一个娃,对他更加不管不顾,挨打受气是常事。于是便都知道了孙兴是孟三爷的徒弟,也都想看看他的本事,却一直没有机会,毕竟,谁也不会故意把自己的骨头弄折。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孙兴的是饲养员老李头。老李头说:“队里有头骡子断了一条前腿,听说你是孟三爷的徒弟,能给人接骨,不知能不能给牲口接?”
“能,咋不能呢!”孙兴满口答应,心里却有点发酸,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病人竟然是头骡子。
到了队里,孙兴让人把骡子的三条腿固定住,在那条断腿上捋了一会儿,喝了一大口葫芦里的酒,便往上喷,喷了几次,然后闭上眼,叽里咕噜说了几分钟谁也听不懂的话,猛地睁开眼说:“好了,牵着在院里遛遛,明天就能下地干活了。”
“这,能成?”老李头半信半疑。
孙兴没回话,拍拍屁股走了。老李头哆哆嗦嗦牵过骡子,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了起来,眼睛不时扫向围观的人群,根本不敢回头看骡子。走着走着,便见围观的人们傻了似的僵在原地,眼睛越睁越大。他不安地停下来,回头看了看骡子。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欢叫声。
开春时,队长媳妇小秀抱柴时滑了一跤,摔断了三根肋骨,疼得直吸气。队长想用马车把她送到县医院。
小秀急了:“这离县城几十里,到了还不把我颠簸死?赶快去找孙兴呀!”
“这个,这个?”队长为难地挠着头,就是不动步。
“这个你娘的腿,不就是得露渣(乳房)吗?到县里就不露了?”小秀咧着嘴说:“只要不疼,光腚我也干。”
队长的脸被呛得一阵红一阵白,只好找来了孫兴。孙兴尽量避开小秀的渣,用手在她的胸肋处上下左右捋了一阵儿,喷了几口酒,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嘟囔起来。十几分钟后,孙兴睁开眼睛,见小秀胸部凹陷的部位已经变得平整,便撩下她的衣服,挎上葫芦往外走,边走边说:“好了,干啥也不耽误。”
队长愣了一会儿,急忙追了出去,问:“多少钱?”
孙兴说:“不要钱,给谁看都不要钱。”
队长说:“要不上秋多分你点粮食吧,谁都不能有意见。”
孙兴停住脚说:“我多,别人就分得少,这样的事我干不来,你最好也别干。”
“那你这是图稀啥呢?”队长问。
“啥也不图稀。”孙兴说,“我是孟三爷的徒弟,孟三爷就是这么教的。”
孙兴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不少外县人也来找他接骨。但不管是谁,什么身份,孙兴概不收钱,也不要物。有人不解,孙兴便说:“我是孟三爷的徒弟,孟三爷就是这么教的。”弄得问话的人一头雾水。
县医院院长亲自看了孙兴的接骨过程,对他很是佩服,便寻了个机会把他要了过去。可没想到,孙兴干了一个多月就主动回来了。
队长百思不得其解,说:“多少人做梦都想进城吃上商品粮,你有了这个机会,咋就不干了呢?”
孙兴说:“别人做不做梦我不管,在城里看病得先交钱,没钱就不给看,我越干越不得劲,没法干下去了。”
“人家那是规矩,像你这样不早就乱套了。”队长惋惜地直拍大腿。
孙兴白了队长一眼说:“我看病不用啥规矩,乱了吗?”
队长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许多年后,一个记者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孙兴的事,专程跑到村里来调查,找到了当年的队长家。
队长说:“给人和牲口接骨那都不算啥,最神的是接高粱,有几棵高粱在地里断了三截,他对好断茬,挨个捋巴捋巴就给接上了,喷了几口酒,念了一会儿咒,就跟好的一样了。”
见记者摇头,旁边的小秀说:“你还别不信,那几棵高粱到秋时都结了大穗,比别的都大呢!”
“我信,我信。”记者咂咂嘴,“他念那咒是啥内容,你们知道不?”
队长撇了撇嘴说:“他嘟囔那玩意儿,怕是外星人也听不懂。”
记者笑了,又问:“酒也应该有秘密,不知那酒葫芦还在不在?”
“在是在,不过已经在他坟里埋了快三十年了。”队长说。
“可惜了。”记者说,“凭他的神技,要是活到现在,早发大财了。”
“你说啥?”记者话音刚落,两个老人的眼睛便瞪了起来。
“没,没说啥。”记者有些毛了,“我,我是说他技术那么好,为什么没有传下来?”
两个老人沉默了一会儿,队长叹了口气说:“他倒是想传,有够资格接的人吗,有吗?别忘了,他可是孟三爷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