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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却是明显的兴奋,打开车门心无旁骛地冲向了那几只明媚花朵。那些缤纷鲜嫩的色彩固然喜人,她一向是热爱美的,自然不会放过。然而我心下觉得,她喜爱的,或许还有那些花朵坚定肆意扎根绽放的姿态吧,如她一样。
此刻,她的脸庞被光滑而安静的阳光笼罩着,因为年纪的关系,眼角的皮肤已有些许松弛,但皮肤光滑红润,此刻眼中闪烁着快乐和向往的光泽,是美丽的女子。然而我已经很少能看到她这般纯粹的快乐了,不禁推开车门,缓缓走到她的身边,看看花,更多的是看着她。“我来给你照相吧。”我举起相机,笑着对她说。
她喜爱自然,花草绿色,人烟稀少。这个假期的旅行是她决定的,我因一些未完成的事宜本是有些犹疑,电话中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单薄轻柔:你知道吗?以后你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可是你将有越来越少的时间和妈妈在一起了。那样轻缓的声音像一根极其柔韧的丝线,让我的心慢慢提起,又自由落体般轰然落下。
在山里走路,我们一前一后,我们给山水植物拍照,又互相拍。我举起相机在镜头后看她,总是带着细微的观察。很多时候,她略带少女般的羞怯,而此刻置身于自然的她,笑容是那样纯美。在相机清脆的“咔嚓”声中,那样的笑容被定格下来,我心中也是沉静而欢乐的。
有我们的台照,两个人惊人地相似。因为我知道,我就是她生命的延续。
总是这样,每当我出现在姥姥、姥爷面前,总有那么一瞬,恍惚中,他们总感觉是女儿回来了,愣了片刻才意识到我是他们女儿的女儿。
是的,我们已是越来越相似了。端详两人的脸,竟是找不出些许不同。只是,岁月拉长了她的生命年华,拉长了我们之间别的一些不同。晚上在房间,静静地看着她眼角的小细纹,抹不掉的一些疲惫痕迹,我知道,她把生命中最好的都给了我。
她是个单纯的女人,只是被生活拖拽了,人也就多少呈现出斑驳。她那样脆弱透明的心是不属于这些尘世繁杂琐碎的,多么令人心痛。单薄的身子承受了许多,我自知其中最多的部分就是我带给她的,她把那些美好的生命磨损掉,像是塑造瓷器一般,小心翼翼而满心欢喜地为我塑造出最原始的形态。当她把这件历经她所有希望与憧憬的作品放进窑炉的时候,该是有多么希望成型的美好呀。妈妈,你知道我是多么急迫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像你的愿望那样成长出美好的形态啊!
因为我,就是世界上的又一个你。
我贪婪地吞噬了太多,在窑炉中,我经历了远比你以为的更多的磨炼。我同时吸附了一些不属于你的乖戾与决绝,你不会了解年少的我怎样形成了这般对自己的保护措施,近乎于自私。妈妈,你知道吗,那炉中其实是有魔鬼的,他们嫉妒美好,可是我还可以感受到你那双柔美的眸子对我的注视与瞩望。我在抗争,虽然有些时候我几近成为一只小魔鬼,但是妈妈,你看,我还是你塑造的模样。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妈妈的样子:黑亮的波波头,纤细的身材,巧克力色的皮肤盈满光泽,爱穿细小的高跟鞋。是明眸皓齿的女子。喜欢和爸爸一起带我去公园玩,或是去看电影,然后给我买一种叫做“小红帽”的冰激凌。
每天,她要给我讲很多故事,不厌其烦。后来教我认字,教我自己读故事,童年的岁月都是在那些故事中度过的。或许就是在她不断给我讲故事的途中,她和她的女儿一起长大,成为也许当时她也没有料到的模样。
那天,她和我睡在一起,她看着我,静静地。我突然张口:妈妈,给我讲故事吧。她就笑了。我知道她已经没有什么故事可以再讲给我了,我说我有一本书,是我最喜欢的故事,你读给我听,好吗?就是那本《小王子》,那熟悉而温暖的声音让我很快睡着。梦里还是很多年前,阳光炙热却驯和,她坐在我的床边,微笑着讲狮子王。她说小狮子辛巴,说小鹿斑比……妈妈,你知道吗?这之前我有多少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晚上。醒来的时候,妈妈的双眼就在面前微微眯着看我,那般慈爱与深情,我知道这是一双这世上属于我的,唯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再给的眼眸。她帮我把耳畔的发丝别到后面,看着刚醒来的我,微微笑了,我强忍着终于没有哭出来,而是用已经习惯了的调子无赖地说:你又动我头发。其实啊,妈妈,这一切都是你给的,除了你,还有谁能这样名正言顺地来触碰我呢?我知道的。
记得之前一次,我们一起在露天大排档吃饭,那是在我高考结束的当天。那天从考场出来看见等候的爸爸,然后我又返身找到还等在门口第一排却漏过我的妈妈,从背后拍她,然后抱住她。我知道她几近哭出来。那天的我不需要华丽的饭局——事后的几天被他们的朋友安排了太多隆重而华丽的饭局。那天的我们和照顾了我一年半的两个姨妈一起坐在夜幕下的大排档里,吃粗糙辛辣的食物,吹小城粗狂的风,大口喝着啤酒。是终于都结束了的放纵。然而我却没有想象的释然,依然很沉默,只是那天晚上我失眠了。高考的两个夜晚,我都没有像老师说的那样失眠。可是那天,我一直没有睡着,半夜蜷了起来,突然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停不下来。我听见父母醒了的动静,可我停不下来。终于笑累了,终于睡了。第二天一早,看见他们从早市买来了我喜欢吃的樱桃。妈妈说你昨晚梦里笑了。我说,妈妈,我那是醒着的笑。那之前的一段时间。被高考压抑着,我总是很沉默。妈妈试图接近我,我也很想好好和她一起谈话、欢笑,可往往都是莫名其妙地没有好脾气,每一次,我的脱口而出,都让她难过。我的心和她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她的疼痛,我有着相同的感觉,对她发脾气其实是一种自虐。妈妈,我不是刻意伤害你的,不论什么时候。那天我笑得痛快了,心才突然一下被打通,对于高考的释然实际上是那一刻才完成的。
其实,她要比我脆弱得多!
我是多么想保护她。旅行中有座山需要穿越隧道,我和她并肩站在洞口,里面很黑,可以嗅到潮湿的味道。洞口开着曼珠沙花,传说中的地狱之花。同行的她的朋友很照顾人,双手分别牵着我们两人走进去,700米长的隧道,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微弱光芒,头顶不断有水滴落,只知道向前走,寂静无声如同溺水般的绝望,想起洞口的花,觉得真是要进入下一个轮回。
我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恐惧,很想去牵起她的手。隐隐看见洞口的光芒出现时,十分恍惚,觉得我就是她,她的从前,她的从前和现在被神灵牵引着并肩前行,来到轮回之口面对自己。两者都是幸福的。
其实幸福对于她是很简单的事,都是一些琐事。比如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的一顿温暖饭菜,她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合口味的便能心满意足。比如能和我一起逛街,我挎着她的手臂慢慢地走,和她零散地聊着些琐碎。比如周末可以睡一个充足的觉,醒来有家人和温暖的阳光。
我知道,我们彼此相知,需要互相宽容。
总有针锋相对的时候,会很激烈。我是内心柔软却外壳尖锐的女孩,她被生活压迫,心情总是低沉厌倦,于是两人之间难免互相伤害。我曾在文字里写到一些不满,她看了很伤心,然而两人心中同样的那种硬气需要突破极其复杂的壳核。和解之时,看着她的柔软,让人很想抚摸,那时的她也像个孩子一般,需要我的疼爱。责难、挑剔、抱怨、争执纷纷脱落在形如同体的血肉连接的感同身受里。我就在她的身体里,从未脱离。
大学的时光里,或是说渐渐成长的时光里,我逐渐强烈地感觉到妈妈在那个电话中的柔软声音的强劲力度。是的,我知道我们一同成长的旅途时光将会愈发珍贵稀少。然而人的成长中,虽然总会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有各种各样的事缤纷呈现,但他们终究是来了又去,无始无终。就像被拉过的一连串嘈杂视频,颜色瑰丽绚烂,台词精彩纷呈,但似乎都与爱没有关系。它们诱人鲜香、独特华丽,唯独缺少了感情。
但是我们,我和我的妈妈,我们彼此拥有,从始至终。我将越来越像她,与她感同身受。我们是对方最坚实的爱和力量,我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又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