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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百年孤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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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消失已久,却从未离开。52年过去了,他和她,两个50年,加在一起,便是“百年孤独”。
  
  孤独与陪伴
  
  沿着蜿蜒崎岖的羊肠牧道驶进萨尔布拉克草原深处,一间用土块和牛粪砌成的屋子孤零零地立在空旷的草原上。土屋往西一公里处,一群羊散落在草地里悠闲地啃草,旁边有一个身着迷彩、头戴白帽的黑老头,骑在一垛野草上呆呆地盯着羊群,手里不时拨弄着挂在胸前的那部黑色收音机。
  
  这位老人叫魏德友,一个扎根中哈边境草原“无人区”的人,一个被称为边境线上“活界碑”的人。
  
  每年夏冬牧季,超过50平方公里的大草原上就剩下魏德友一家和100多只羊。夏天,蚊蝇成群,叮得牛羊到处乱窜;冬天,雪厚近一米,这里几乎与世隔绝。魏德友
  
  20世纪80年代初,新疆生产建设兵团161团兵二连被裁撤,战友们纷纷搬到离城市更近的连队,只有魏德友坚持留了下来。从英俊小伙到耄耋老人,当其他人一个个离开,魏德友吆喝着羊群孤身坚守,至今已有52年。在那遥远的地方,他义务巡边近20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5圈,劝返和制止临界人员千余人次,堵截临界牲畜万余只,从未发生一起涉外矛盾。
  
  而今,76岁的他仍住土屋、喝咸水、啃冷馍、守寂寞,与星月羊犬为伴,与风雪饿狼较量。他说:“我要一直守下去,守到自己动不了的那一天。”
  
  也许是远离人群太久了,魏德友始终话不多。与他朝夕相伴的,除了妻子刘京好,就是一部小收音机。
  
  我们走进他简陋的家里,只见他喝了口水,从脖子上摘下收音机,用粗糙的手抹去上面的沙土,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柜子上。这部收音机,是这个不抽烟、不喝酒的老人两年前赶集时花80块钱买的。他放羊、巡边、种菜时,收音机从不离身。收音机只能收到4个台,但对老两口来说已经足够了。草原风大,夹带着沙土,收音机特别容易坏。从1964年到新疆屯垦守边至今,魏德友整整用坏了50台收音机。
  
  1967年,魏德友从山东老家娶回了并不情愿嫁给他的刘京好。千里进疆路,愈行愈荒凉。火车换汽车,汽车转驴车,刘京好走一路,哭一路。条件更差的还在后头——他们即将入住的“婚房”,只是戈壁滩上挖出来的一个地窝子。
  
  “沙暴一来,地窝子里的人就全变成了土猴。”刘京好回忆说,这里牛虻和蚊子太厉害了,大牲口被叮一口,都疼得直蹦,她胳臂、腿上每天都被咬得肿起一大片,“当时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坚持住,留下来。”
  
  生活了一个月后,刘京好再也忍不了了。一天中午,她干完活儿就径直回了家,把衣服打个包袱,扛上就走。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只想离开荒凉的萨尔布拉克。
  
  魏德友从地里回来,看见家里乱糟糟一团,妻子的衣服都不见了。他立刻往出连队的小路狂奔,跑了40多分钟,远远望见妻子的身影,他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喊:“你往哪儿跑?有狼呢!”妻子刘京好给魏德友添满热水
  
  “他还真唬住我了,我没再继续走。”忆起当时的场景,刘京好忍不住笑了,“后来,他追上来,连拉带哄,把我又带回了家。”
  
  当时,她信了魏德友的一句话:“咱在这待上几年,到时我和你一起回老家!”
  
  然而,这个承诺至今都没有兑现。
  
  绝望之时
  
  随着孩子降生,刘京好的心逐渐定下来了,开始了解当地的一些情况:这片草原是个通外山口,曾发生过严重的边民外逃事件,外国人来拉运中国边民的汽车在这片荒滩上轧出了一条路。魏德友把守好这片土地当成自己的使命。想到这些,她越来越理解丈夫。
  
  魏德友和守边牧民坚持通过放牧的方式捍卫领土,与手握钢枪的外国士兵面对面也不后退。1987年冬天,魏德友像平时一样在黄昏时分出去巡边。他骑着马绕完一圈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起了暴风雪。嘶吼的风刮得他睁不开眼,大雪漫天,一会儿就淹没了牧道。
  
  走走歇歇,5个小时过去了,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扶着马,摘下帽子,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不知如何是好,脑子里已冒出绝望的念头。
  
  就在这时,前方亮起几道白光。“是手电筒!”他心里升腾起了希望,赶紧打开自己的手电,使劲地摇。远处的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是边防连的战士!魏德友逃过了一劫。
  
  他回到家已是半夜,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刘京好红着眼眶,给丈夫烧水、换衣服。看到他冻得浑身哆嗦,刚想埋怨两句的妻子低着头,独自落泪。
  
  损失400只羊
  
  魏德友至今仍住土屋,吃的米面需要女儿穿越几十公里的牧道送进来,喝的是井里打出的连牲畜都不爱喝的苦咸水。平时一顿饭,节俭惯了的老两口就着一盘蔬菜啃馍馍。放羊巡边时,掰开馍馍塞点菜就是一天的伙食。
  
  萨尔布拉克草原地势平缓,边境线缺少天然屏障。武警塔城地区边防支队政治部主任彭刚说:“牧民来了,经常抵边放牧,极易引发人员及牲畜非法越界。牧民走了,草原变成‘无人区’,发生偷越境的概率又相对增加。”
  
  一些牧民贪恋水草丰茂,总是把牲畜赶到靠近国界的地方放养。“他们不知道,边境无小事,一头牲口越界就会让国家很被动。”魏德友有些无奈地说。
  
  每到春秋季,魏德友总会特别警惕。他时刻观察是否有人畜抵边,一旦出现险情,他便第一时间冲上去制止、劝返,解决不了的就立即与边防派出所或者边防连联系。
  
  只讲原则不讲情面,这股犟劲没少让魏德友吃亏。1992年秋的一天夜里,有人趁着月黑风高,偷偷将魏德友家的羊圈门打开。第二天清晨,魏德友的羊圈早已空空如也。
  
  魏德友家的400只羊损失殆尽,用车拉回来的羊尸体近200具,另一半羊再也没了踪影。当时,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养羊。望着血肉模糊的死羊,想起两个年幼的女儿还等着上学用的钱,刘京好忍不住号啕大哭。魏德友皱着眉头,什么也没说。
  
  原野上那一盏灯
  
  魏德友育有一儿三女,在儿女眼中,父亲很少进城,一刻都不愿离开草原。
  
  2002年,魏德友夫妇退休,在山东工作的四兄妹力劝父母回乡养老,但魏德友就是不肯,还说服老伴留下来。
  
  子女在临近的裕民县城买了一套72平方米的房子,想着让二老住进去,可魏德友老两口至今都没在那个房子住过一晚。
  
  守边守了快一辈子,魏德友总说自己没有做什么事情。“那时候屯垦戍边,守边是工作和职责,守着守着就习惯了,就一直干下去了,就这么简单。”
  
  50多年来,他只见过母亲一面。父母临终时,他都因大雪封山回不去,没见上他们最后一面,因而悔恨终生。
  
  现在,每天清晨或傍晚,魏德友仍要来回走8公里的牧道去边境线,看有没有人员经过的痕迹,到牧民留下的房子查看情况。
  
  夜幕降临,四野无声。月亮爬上山头,银辉遍洒萨尔布拉克草原。我们随魏德友赶着羊群从西而归,刘京好站在院中央吆喝牲畜入圈。两个苍老的身影走进土屋,广袤的原野上亮起了唯一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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