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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里,发小上传了几张随手拍:小洋楼、水泥村道、高杆路灯、五爹的背影。这是十分钟前的故园写真,我平静得像翻一本说明书。阿强评论道:三小时的距离,却再也回不去了。勇哥回应:所言极是。
在大家眼里,故乡似乎沦落为一个陌生的老地方。想起过往的乡愁种种,令人唏嘘。
童年寒假的某天,我和父亲去县城卖莲藕。那天运气不好,直到华灯初上才卖完。父亲说,干脆找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带你看看城市的繁华。第一次住带暖气的旅馆,躺在雪白的单人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嘀咕着家里的煤油灯比日光灯柔和,爷爷的稻草铺更舒服。父亲见状,起身把我抱到他的被子里。第二天吃早餐时,不知是冻得受不了,还是油条的碱味太刺鼻,我说想吃奶奶做的烧糍粑,然后“哇”的一声哭了。父亲手足无措,我们潦草地收拾一番,拉着板车离开了县城。
我工作的第一个单位是电厂,离家六十公里,那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热水澡堂、饭堂和免费的医务室,还有一帮青葱年少的同事。上班三个月后,我开始犯牙疼,吃下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吸的是粉煤灰,喝的是消毒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焦煳味,哪能不生病呢?我怀念起老家的夜空,村南的水井,田间小路上的各色野花。当我请假回家,吃了几样妈妈做的菜后,牙疼全无。故技重演时,领导看出端倪:你害的是思乡病。刚到广东时,村里还没通电话,给父亲报平安,给朋友送问候,全靠写信。秋天,二毛说,马路边的梨园里要修一座加油站,乡亲们正在挖树。冬天,父亲说,你升级做舅舅了,帮外甥取个名字吧。我时常掰着手指计算,还有多少天过年,加油站快要封顶了吧,外甥该睁眼了。春节里,我会去姐姐家吃她做的鱼丸,然后亲亲宝贝;还要找志兵喝酒,闲聊些儿时发生在梨园的糗事;返城时,再带上母亲做的鱼面、豆丝、腊肉……
在城市漂泊多年,花园小区的大门终于向我敞开,附近饭店的招牌菜也烂熟于心。我学会了初级的计算机编程、单反原始图像的调色,也习惯了咖啡的味道。可是,我记不清在故乡耍醒狮时与二毛约定的暗语、大伯放烟灯时用的是柴油还是桐油、棉桃和毛桃的本质区别……
我把故乡弄丢了吗?不是的。是时光渐老,人心变淡,乡愁有了包浆。我也许找不回故乡最初的样子,但从前读它的声音,足够自己用一辈子的时间去
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