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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新春开工,或是说到经济危机,电视上就出现抱着纸盒的人。楼房还是玻璃幕墙的大厦,来往的人还是步履匆匆,穿着上班的职业装。只是有几位,抱着纸盒从电梯里出来,一出门,融进了大街上的人流。这是一个有趣的画面,寓意是减员裁人经济不景气。然而我却想到另一个事情。抱着纸盒走人,这是一种人生姿态,一种生存方式,一种人生的转轨信号。与此相反的,是常在媒体中出现的楼市广告:精装修全家电,拎包入住!真能拎包入住当然是件好事,但是真是拎包入住的又有几人?一是要能买得起这房的有产者,有产者能买得起这房,但也有一大堆舍不得丢的“家产”,哪能只拎一只手包?将上面两个看似不相关的现象对接一下,抱纸盒走人与拎包入住,倒是能对上茬口。拎包入住的房子是为抱纸盒走人的这一族群准备的,只是不要想卖给他们,而是租给他们。这样就形成一个人才流动的链接,在工作部门与家之间,人才自由流动,随着人才的流动,出入写字间,一个纸盒够了,出入家门,一个拎包就成。在这个链接中,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这个人是个身怀养家立身本领的人,也就是个人才,其余都不重要,抱上一个纸盒,任何写字楼都可能是事业立足地,拎上一个包,处处都是家。
虽然说得夸张了一点,也许不只是一个纸盒,还有一些工作必需的物件,比如电脑,或者一把提琴;也许不只是拎个包,还有一辆私人汽车,汽车的后备箱里还有皮箱或者画框。但这是现代社会里人才自由流动的方式。他不必终身依属于一座写字楼或一家公司,经常必须而且不可避免的流动,使他不必把购买一套住宅当作人生第一件大事,从而把自己变成被银行“按”在地上一层层“揭”皮的房奴。
人才流动是件好事,抱纸盒,拎提包,都应该是常态。但是,当下的中国,流动的人才们,许多人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一套房子,有了房子,才能有结婚生子,为了房子和家,又坚决防止被“抱着纸盒走人”。流动的人才,首先被房子固定下来,然后坚守阵地坚持向银行交按揭,坚忍不拔地守住写字间里自己那个桌子。人才流动变成了人才固守,而从小城市向大城市,从大城市向超级都市单向的流动,使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为不断有新人口流入预期的都市,这种预期一次又一次变成了房地产商推高房价的大好商机。一直推到今天,一个写字间里的新白领,一辈子的收入也许也买不了一套房子了。这时,超级大都市原来为人才们看重的所有的机会和条件,都会在坚实而沉重的楼价面前变得轻飘飘了!
这些情形,在当年的纽约,昨天的香港,都发生过,并不是原创第一版本。我的儿子启发了我的觉悟。见到楼市高涨,我也心慌,想倾尽老本,给儿子搞一套房。儿子笑着说,留着那些钱吧。我想这辈子不会在一个地方呆着。你想想,你一辈子在多少地方工作过,起码十个城市吧?是啊,我数着与我生命有关的城市:哈尔滨、武汉、泸州、乐山、成都、西昌、延安、富县、略阳、西安、北京,上述地方都是我生活时间超过半年的城市,就是在最后一站北京,一次是读大学4年,再次是16年前“人才引进”进京,前后两次加起来20年。调进北京应该算安稳了吧,16年间也迁居了四次。当然,这个世界上也有人能靠着裙带或裤带在某个私人或公家的部门赖一辈子,这种人的存在肯定不是这个部门的福分。我想起那年十月在伊犁,见到那声势浩荡的转场马群,从夏草场转到冬草场,主人的拖拉机拉着自己的帐篷,马儿驮着秋日的夕阳,领着撒欢的小马驹,走向另一种生活。我很感动,因为我觉得我的一生就是一匹转场的马,新的生活总是在下一个草场充满了意义。好的,我在伊犁找到了我的前世:转场的马!
人总是有目标的,说得出说不出,藏在心里或者写在誓言里。说是向前看,人生也不能太理性地讲大实话。无论天堂还是地狱,眼睛看得见的最后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个小匣子,骨灰盒。这是骨灰级的理性,天天这么想,生活就一片灰色。然而,反过来想,在每个人住进那小房子前,生活赋予自己那么多阳光,那么多阳光下的悲喜苦乐。真该好好珍惜!
我们从昨天抱着一个纸盒子走到今天,昨天好歹回不去了,那就认真地和今天相处,因为我们无法回避终将告别可爱的今天,将拎着盛满梦想的包,走进那所叫做明天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