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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漂泊得太远了。异乡陌生的天空再也没有我熟悉的家乡的色彩,走在拥挤的街头我常有一种茫然无依的感觉。
当时我住在郊外一个破旧的四合院里,空旷荒芜的庭院,只生长凄凉。房东是一个古怪的糟老头,而我的邻居——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又常常在我熟睡的凌晨毫不客气地搅乱我的美梦。虽然那梦,也是凄迷苦涩的,可熬夜爬格子的痛苦只有在黎明时分才可以得到些许缓解。
而那个孩子的哭声就在这个时候丝丝入扣地撞击我的耳膜,搅得我心神不宁。那时候我正失业,我用最后的一点坚强支撑着我精神的家园。而那个孩子持续半个多小时的哭声常常让我感觉到一种生活的无奈与无措。
我承认,我厌烦邻居那对母女,那对每天早出晚归的母女。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突然病倒,头烫得要命,恰恰身边没有一杯水,我消沉得想放弃生命——没有钱,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声问候,我如同被遗弃在世界之外,人群之外。一气之下,我随手将身边的草稿扔向窗外,看秋风把那一张张曾饱含着我情感的文章吹远,吹到我看不到的角落。
夜幕慢慢地降临,心一寸一寸地陷落,除了一种更深的凄凉与迷失,我一无所有。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烧得几近昏迷的我恍惚中睁开眼睛,额头湿漉漉的,那是一块手帕。朦胧中我看到一个蓬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正一跛一拐地收拾屋子。桌子上一只杯子的上方飘动着若有若无的暖暖的热气。
我动了一下,那跛脚女人转身走了过来。"躺好,你发烧哩。"继而,她温和一笑,再没说别的话,只是端过杯子,将我扶起来,"再喝点,有营养,对你的病有好处。"
安顿好一切,她又是温和一笑,将手中的一摞纸放在我的床头:"俺不会说话,只知道这些东西是你的心血,扔在院子里,丢了怪可惜的,就捡起来给你送来,不料想你病得这么厉害。"
我的眼睛禁不住一热。在我不顾一切违背父母的意愿一个人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在这个世态炎凉人情淡漠的异乡,她——一个不擅言辞的妇女让人真切地感觉到了温暖。
第二天早上,她又送来了一碗稀饭。我猜想她的日子一定很苦,稀饭里只有数得过来的几粒米,但这碗稀饭却是我这一生之中吃得最丰盛的一顿早餐。
后来,我找到一份工作,总算可以聊以糊口,但我仍没有机会与她说几句话。她依旧早出晚归,孩子也依旧在每天凌晨哭个不休。我无意中从房东那里听说,她被丈夫遗弃后,来到这座城市谋生,因腿脚不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好以捡破烂维持生计。她常常上顿不接下顿,很可怜,更可怜的是那个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每天晚上吃点瘦弱母亲少之又少的奶水,待第二天清晨就饿得哭闹不止。
房东不经意间流露的信息让我的心蓦地一怔——那杯极淡极淡的奶是不是她自己的?
我试探着问房东:她难道连一包奶粉都买不起吗?
买?她哪里有钱,饭都吃不上。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我反反复复想方设法地去回味那杯奶的味道,感动就在这个时候无以复加地包围着我。想起我对她们的厌恶,想起我对她们的歧视,想起我对那个孩子的哭声不但漠不关心反而深恶痛绝,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深深地刺痛。
想着想着,眼前仿佛有白云拂过,涤荡我曾经卑微渺小的魂灵。
孩子的哭声也在这个时候再一次传来。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心被刺痛的感觉有时也许正是成长历程中的一次见证。我翻身起床,拿起书桌上几天前就买好的两包奶粉,去敲她的门。
我知道,敲开一扇门,有时需要的仅仅是一又单纯而又与人为善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