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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八月的尾巴上,暑气还未完全消褪,夕阳还在西天红得耀眼,月亮便急急探出了身子,高悬头顶,向人们微笑示意。
入夜,皎洁的月光如高悬的明镜,清晰地映照出万物的风姿。我懒懒地望了望天空的月光,缓缓地行走在这朦胧的光影里。冷清的湖畔,洒下杨柳脉脉含情的剪影,宛如柳永词中的意境。
忙碌一天的人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暑气退尽,他们便手摇蒲扇,出来享受这月下清凉的时光。年轻的男男女女,却早已披着月色,偎依在一起卿卿我我,仿佛浪漫情人节里演绎的浪漫。
也许,在他们的眼里,每一天都是情人节吧。不然,哪会有如此甜蜜的相依,哪会有如此多混杂的傻话。似乎永远也腻不够,说不完。
“阿姨”,我正傻傻地猜想他们在说什么,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暗处蝴蝶般飘了过来。
“傻丫头,吓我一跳。”是真的被吓着了,因为我很专注,很入神。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是不是在想我叔叔,回忆当年的甜蜜恋情?”
这丫头,真是的,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而且还如此狂妄自恋。我恼火地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说:“呵呵,阿姨不会浪漫得想天外之外的东西,只会抓住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想他,还不如想空气呢。”
“阿姨说谎,你看你脸都红了,我就知道你在想叔叔,在想你们甜蜜的过去。”
这家伙是个鬼精灵,我骗不过她。正好她朋友走过来,说是不打扰我散步,将她拉走了。
她说的没错,这种随处可见,似曾相识的情景,让我怎能不产生回想呢?
记得那年,我的年龄比他们还小。刚二十岁的我遇上了很成熟的他。他递过一张粉红色的信笺,里面写着这么几个字:“今生有你,足矣!”这样的字,傻瓜也能读懂是什么意思。可我才二十,才不过是个学生,很幼稚,很害怕。我虽然不懂爱情,但我明白那几个字里隐藏着“爱情”。我不知怎么回答,更不敢贸然答应。只是出于礼貌,写了几句话,用白纸回给他。意思很委婉,无非是说自己年龄还小,还不是想这种问题的时候。
在我的心里,白纸上的那些字再明了不过的;况且,我相信他一定猜得出那张白纸的意思:那就是我对他的认识只不过是一张白纸,我对他的印象不过是一片空白,更别说有什么感情了。
他收到纸条并没有任何萎靡的迹象,眼睛望着我的时候也没有一丝怨恨,倒是含有那么一点怜惜的味道。我不知道他的眼神到底暗示着什么。那一天,我过得战战兢兢;第二天一早,仍没有任何反应。这下,我放心了。我想,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正式放弃了。
可不知为什么,第三天一早,我的抽屉里又放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那里面明明白白写着这么几个字:“我,在红尘深处等你。等你,今生不悔。”
我不敢再说什么。别人喜欢等,就让他等吧。只要他等得起,反正我不怕,才二十岁的小姑娘,有的是时间,没有可怕的。这么一想,也就坦然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前怕狼后怕虎的;而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也很坦然,仍旧来我们教室,跟我班男生打得火热。可我们班的男生中,也有视他如仇敌的。可他视而不见,一点也不避讳,依然我行我素。每当节日来临,他仍给我放粉红色信笺,偶尔也会带来一份礼物。对于礼物,我来者不拒;对于信笺,我却从不回他。我想日子久了,他一定会放弃的。再说,那时我们学校的女生多的去了,比我优秀的女生也多的去了。他完全没有必要盯着一个我。
也许这么玩还不过瘾吧。那年元旦来临,同学们都忙着庆祝活动,我们女生的任务更艰巨,不少节目都是自编自演的。他们转眼就要毕业了,尽管不过是研究生,但他的年龄也的确不小了。他曾说过:他是一个三十而不立的男子,如果彼时还没有一个确定的女友,他们家就准备让他在寒假里相亲了。
我漠然地听着,仿佛一个局外人。不,本来就是局外人。可他仍不甘心,说元旦活动完毕,请我去看电影,叫我不要拒绝。
那时的我,胆子更大了。去就去,谁怕谁。我认定他不敢对我怎样,毕竟是高素材人才,不过想找个恋爱的对象,对于我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男孩一般没兴趣。
我如约而去。在电影院见到他时,他正专注地看着那些电影的简介,很淡定,很自信。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本来以为他还担心我不来,会东张西望的。此时,我又很恨自己不会吊男孩的胃口。不过,既然对他没感觉,也就没必要在乎这些。
是的,这不过是场电影,可它又不是一般的电影。它讲述了一个女人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不定,犹豫不决,最终失去了自己心中所属,失去了事业发展的最佳时期;到晚年回顾曾经走过的路,还懊悔不已,长叹连连。电影结束时,他只说了八个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话好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对我说的。可我怎么想都觉得他更像是对我说的。
那之后,他又为我买了一条粉红色的围脖作为新年礼物。我没有拒绝,但却很认真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他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拍手叫道:“只要你喜欢,我会给你买各种温暖的东西。”我听完,仔细回味着,怎么就觉得他真正想说的不是为我买什么东西,而是希望能给我温暖呢?
不过,也许正是这句含而不露的话,让我真正感觉到了他的温暖吧。那年,离校后的寒假,我平生第一次受到了假期的煎熬:我觉得它是我这一生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假期;我那么急切地渴望开学,那么急切地渴望见到熟悉的同学。我隐隐地觉得自己想见的似乎并不是最熟悉的同学,或者最要好的朋友,而是那个于我还有点陌生的他。
想到这儿,我不敢再往下想,更不敢找个机会去确认。新的学期即将来临,可我反而害怕返校了,我怕回到那熟悉的环境中,怕见到陌生又熟悉的他。然而,容不得我多想,他已迎面向我走来。他说他已联系了实习单位,准备跟我见一面就走。他还说,假期里,他的家人逼他去相亲,他一急之下便说自己有了女友。说完,他朝我眨了眨眼,带着很调皮又很无奈的神情。我知道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便故作生气地扭转身子不理他,他却转到我面前,扳着我的双肩,很认真地问:“我不要你现在答应我,但你得答应让我等你。”
听了这话,想起他又要离我远去了,而且时间还那么长。我一直硬硬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来,瞬间又涌上一股热浪,有种要流泪地冲动。看他还在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我忍不住羞涩地点了点头。他见了,伸出双手抱着我旋了起来。
“我晕!”我禁不住叫了起来。他放下我,也叫道:“我也晕,这是我这一生中最晕的时刻!”
毕业后,他又等了我两年。每次去看他,都是一副胡子拉茬,不修边幅的样子。我心疼了。当他问我毕业后去哪里时,我只能无奈地说:“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还能去哪里?”
他又高兴了,又准备抱着我旋。我赶紧大叫:“我晕!”
可婚后,因为工作性质的差异,我们常常不得不分居两地。但无论他走到哪里,离去前总会悄悄地对我说:“我,在红尘深处等你。等你,今生不悔!”所以,每当傍晚时分,人们三三两两地漫步于公园或湖畔,我便想起了曾经的情景,想起了他说过的话,自然也想起了他。此时,我的心底,也会发出同样的承诺:“我,在红尘深处等你。等你,今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