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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寻觅一个谜底/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在这里找到/它将出现在我的意识深渊。”披头士的这首歌名叫《印度》。约翰·列侬没有找到对东方的答案。但七千万披头族倒因此对偶像们的心中圣地蠢蠢欲动起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循着《白色专辑》中的西塔琴声动身去印度,同时带上的还有定语繁冗的艾伦·金斯堡长句:“天使般头脑的嬉皮士们渴望在机械般的黑夜中国星光闪烁般的发电机发生古老的神圣联系。”
恒河上游:瑞诗凯诗
他站在Madhuban寺庙前的烈日下,四肢因常年食素过于纤细,金黄色头发和淡粉色僧袍外的雪白皮肤显得如此柔弱。我一朝他开口说话,他立刻像只受惊的白兔跳到院子另一端,用手捂起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看见女性,也不能和女性说话。”他低头合掌,转身逃进宿舍,留下错愕的我。
这里是印度北部的瑞诗凯诗。恒河把僻静小镇一分为二,山上吹落清新空气,密密麻麻的印度教寺庙、静修院(Ashram,也指嬉皮士集中村)和瑜伽中心分布在两岸。
第二天一早,我们搬进了静修院的附属旅馆,尽管它每天总要停三四次电。我是冲着前晚结识的高僧而来,但他却说他没有名字,“可每个人都有名字。”他拿过我的本子,写起来,我满心欢喜,可接过一看;神的仆人。
“不,不,我问的是您的名字。”
他无奈,重写。这次拼写变成了:智者的仆人。
“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
他最后一次把本子还给我时,留有字迹:您的仆人。
他尖削的下巴上新长出白色胡楂,睿智的眼珠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斑,双手叠加在灰色长袍前冲着我笑。
之后,我又请教他为何在光溜溜的后脑勺上留一小撮鬈发。
“这是天线!”看我一脸迷惘,他解释,“收音机用天线接收信号,这是我们的天线,接收神的信号。”
几天后我才从他大女儿夏玛处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男性留一小撮头发是为了死后神能抓住它,把自己捞进极乐世界。
那天我们坐船去河对岸咨询瑜伽课,一个圆圆的男人接待了我们。短期瑜伽课设置为两周至一个月,“要学多久才能上境界呢?”他骄傲地回答:“一辈子。”和他聊起披头士,他又轻描淡写:“是的,他们来过,为了冥想和瑜伽,”末了加一句,“但我不是他们的粉丝。”
瑜伽存在的最初目的是宗教人士的静心冥想,减肥塑形似乎只是其西方化过程中哗众取宠的产物。布哈努告诉我他所了解的瑜伽:“Yoga这词本是yog,在印地语中是统一的意思。世界上有一百多种瑜伽,它们可以帮助你的个人意识与最高意识(梵)台一,仿佛一滴水珠汇入海洋。”
眼下,我看见一个裹黑色头纱的金发女孩,从刚买的水果袋里摘下荔枝喂一头不肯走的牛。“我是来学西塔琴的,”她身边那位面色苍白的以色列男孩说,“但还弹不成曲调。”而她则笑:“我只是来玩的。”她叫艾娃,是名加拿大厨师,在这里尝了不少香料和馕,但更重要的是,她在果阿试了一种叫贾拉斯的迷幻药。我问:“你觉得自己是嬉皮士吗?”
她支吾起来:“我不知道……我在路上遇到过在印度混了一两年的西方人,看起来真的很像。有人说嬉皮士应该留长发,有人认为应该穿扎染衣服,可就本质来说,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呢?如今还有谁知道?”
我尚不能确定20世纪60年代的那次嬉皮士东方之旅持续了多长时间。我想象这是一支极为漫长的蚂蚁纵队,由于行程持续得太久、太远,以至于走在40年后的蚂蚁们已经忘记了自己究竟要去哪儿、去干什么,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只蚂蚁。
但“东方”却实实在在生长在这片次大陆上,并显得更为神秘、崇高和沧桑。清晨,人们对毗湿奴画像吟唱,黄昏对着美丽的恒河吟唱,美妙旋律时时萦绕耳畔。我像得了真理饥渴症似的希望这儿的人不时能施舍我几句警句,从而使我洗涤尘土,重获新生。
离开瑞诗凯诗那天,我们参加了Madhuban静修院的六点钟仪式。祭司是“天线”。在信徒们的歌声中,幕布打开,他站在台上,舞动一盆火种。年轻僧人上台取下火种,众人用手心抚摸火苗,按在自己的眼睛或额头上。接着,他手上的法器又变成了手帕、船、圣水、牦牛尾、孔雀羽扇和可以吹响的海螺。中途进来一名裹深色纱丽的女子,虔诚地匍匐在地,当头中滑落时,我才看见她白种人的皮肤。夏玛把茉莉分给每位女信徒,一尘不染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和茉莉的幽香令我无忧无虑。夏玛小声问我,早上是否洗过澡。“没有。”“那么跟大家一起绕小桌子一周,但别碰它。”19岁的女孩严肃地说。
仪式结束后,夏玛指点我买下《薄伽梵歌》和佛珠。这时,尼泊尔人亚曼走了过来,他接过我的书搂在胸口,诚恳地道:“你买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品。”
恒河下游:瓦拉纳西
当我站在傍晚的恒河边时,细密的雨丝打在头发上。诵经歌声从身后喇叭里传出,我四周的堤岸和天台上站满了淋雨的观众,一齐遑着歌声的节奏击掌。恒河的下游段在此地突发奇想地拐了个弯,从而造就了圣城瓦拉纳西。此刻,六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年轻祭司手持火盘,面朝渐入夜色的恒河舞动。雨水竟没有熄灭任何一朵烛光。
第二天上午,我们游览完恒河回到酒店吃早餐,一名白衬衫黑领结的服务生走过来,略带羞怯:“女士们,我看见你们了。”不等提问他便接着说,“刚才我在恒河里沐浴,看见你们坐在船上。”
清晨去恒河沐浴,再去寺庙朝拜,是每一位圣城居民遵循的传统,哪怕他们擦干身子后会穿上西方的职业装。印度教徒此生必会到一次圣城,为了沐浴、取水或火化。
堤岸上建筑错落、商业繁华。女人身裹纱丽直接跃入河水中,男人则用长条布裹起私处。家长把孩子的脑袋按人乳黄色河水中再提起,无视他们恐惧的挣扎。白色肥皂泡在河面上慢慢漂散。
而就在百余米外,一具具裹了黄橙或红色布匹的尸体在等待焚烧。他们相信,当头颅被长子敲开,肉体的灰烬和残余被推人恒河后,灵魂将因此摆脱轮回,进人极乐。
很快,满载纪念品的小船靠近我们,请求我们买这买那,由于我们的船夫索要回扣,商贩愤然离去。岸上一位祭司在收到满意的“模特费”后,终于眉开眼笑:“带点恒河水回家吧,等所有的灰沉下后,身体不适喝一点,保管有用。”朝圣者们的虔诚并未给圣都带来淳朴平和,反而使现状变得滑稽:瓦拉纳西比别处更肮脏、更混乱及更心思复杂。在神圣的湿婆金庙内,一位祭司指给我看铁丝网罩住的大井:“这是在有世界上的任何水之前,湿婆神用三叉戟开凿的水井。”之后,他伸出手来:“给200卢比你的家人会有大幸福,给100卢比小幸福。”
我的内心充满疑虑,那位说出“神终将拯救动机纯正的人”的甘地的国度究竟在哪里?
倡导放弃物质享受的民族急功近利起来也可以毫不示弱。立法结束等级制度已有半个多世纪,但贫富差异却来得更为猛烈。人人崇敬甘地,却又不需要他。宗教间的仇杀从未停止。主张非暴力的甘地死于印度教徒之手,而铁腕的英吉拉·甘地死于锡克教之手。至今湿婆金庙依然由荷枪实弹的重兵把守,进入前需交出一切物品(除了钱),虽然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许只是在挽回被莫卧儿帝国的末代皇帝夺走的尊严而已。可谁还记得甘地的那句话:以眼还眼,世界就瞎了。
后来,当我们和年轻的阿育吠陀医生库玛尔共进午餐时,我的问题从印度等级制度跳到印度教不同支派。“听着,”无意中,他总结了我的印度之行,“印度教其实不是宗教,而是一门哲学。”
晚上当我喝了一杯姜茶、点了一曲诵经乐、开始接受库玛尔为我预订的阿育吠陀治疗时,还在思索着这句话。《吠陀经》中的四吠陀涵盖了宗教、法律、艺术、医学等方面,它既是自圆其说的哲学也是广义的科学,它是印度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存在的基石,也解释了为何这里的“东方”是如此坚不可摧。
而我愿意在去芜存菁后的回忆中保留那样一个清晨:当我和夏玛坐在大理石地板上念完了108遍“哈瑞-克利须那”经文后,“天线”悄然走近。“我们呼吸的空气都是克利须那的,”他对我说,“你每时每刻都在呼吸,因此必须每时每刻念他的名字,否则就是在偷别人的空气。”这一次,他的表情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