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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高个子男生从人群里探过大半个身体的时候,姚若汐只是很轻巧地扭动了脖子,让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轻轻地掠了过去。
“你好——”很礼貌的声音,“请问,你是不是叫姚陈?”
“你认错人了。”她笑着抬起头看他。
“这样啊……”男生用手搔了搔头,明显流露出难为情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又问道:“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身边的女友看不下去,冷哼着把没来得及回答的她拽走了。
“若汐,听说你以前改过名字……是不是刚才他说的那个?”走在路上,好友的询问宛如一颗炸弹,把岁月更迭炸得粉碎。回忆在瞬间就变得清晰无比。
A城的老区,至今还是许多人回忆中最值得留恋的地方。林嘉树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个雨天。
突如其来的暴雨。他骑车拼命从学校往家里赶。马路边突然跑出一个女孩,横冲过来。几乎来不及拐弯,就撞了上去。他来不及理会隐隐作痛的胳膊,径直扑向甩落在一旁的琴盒,宝贝似的捧在怀里。
“你怎么这样啊!”他转过头责备突然跑出来的女孩。然而,剩下的话却因为看见女孩流血的膝盖而吞咽回去。
“你受伤了……”他抱着琴盒走过来,试图安抚坐在水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我扶你起来。”手伸出去的瞬间,女孩出乎意料地哭泣。就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肆意地宣泄。
林嘉树就那样傻傻地站在她的身边。雷声隆隆,女孩莫名澎湃的眼泪混杂在大雨中,成为关于一个夏季最沉重而隐晦的记忆。
后来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做“姚陈”。居住的地方也仅仅与他隔着一条马路,两人的学校都是在x中。
而如今,苍白阳光照耀下的晴天,与记忆中的并无区别。五年的时间,纵然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高、体重,可是,眉眼间的神情,却是时间这把刀无法轻易雕琢更改的。
因此,原本是要去老师家拜访的,只因无意的一瞥,看到路边的她和身边人说话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情,才确定地调转了车把,一路跟了下来……然后,看见她停在一家精品店的门口。他在不远处细细观察她面上的表情变化。就在这时,她猛然侧过头,朝他这边看来。她脸庞脸颊突然腾起的红晕,让他想起她曾对他说:“嘉树,你相信心电感应吗?”
“那是什么?”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看他给她布置的课外题。临近高考,她的成绩却突然掉得很厉害。于是,每周会有三天傍晚,林嘉树对妈妈撒谎说小提琴班要加课,抽出1个半小时,来为姚陈补习。
然而她的心思却并不在课本上。只是在作业本上记录一些很单调的数字:1、2、3……80……90,直至百千。
“你在做什么?”林嘉树终于忍不住,伸手抽掉她面前的习题册,皱着眉看那些排列得整齐的数字。
“心电感应。”她咬着笔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看我要在心里念多少次你的名字,你才会注意我。”
“专心一些!”他佯装不快,红着脸用塑料直尺敲她的头。她缩一缩脖子,样子娇憨。
直到看见她挽着女友的手一同迈进“小提琴培训中心”的大门,林嘉树才在心里确定,那个在内心期盼了无数次的名字,终于可以五年之后,叫出口了。
他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站在他的面前,说,“我想听你拉琴。”
他们常去学校里一间破旧的小剧场。扣满铜钉的软皮大门,终年紧紧闭合。侧边的一扇窗户,因为大风震碎玻璃后而成为唯一的通道。
是姚陈第一个发现这个“好地方”。她率先攀上窗沿,跳进剧场后,再探出半个身体对林嘉树喊:“胆小鬼,快一点。”然后倏忽闪进去。若不是随后腾起的美妙音乐,自己在姚陈的眼里真的是一无是处吧。林嘉树将琴夹在脖颈中,默默地想。
后背是昏暗的剧场,墙壁斑驳有发黄的水渍。窗外是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有云慢慢散开又慢慢拢合。林嘉树的身影落在姚陈的脚下。姚陈低头,若有所思。
半晌忽然开口,“一把小提琴需要多少钱。”
琴声戛然而止。
“普通的大概几百块,不过,像我手中的这把,是我爸爸托老同学在意大利买的,手工制造,就要几万块。我来教你吧。”姚陈迅速地摇了摇头,“不要了。”林嘉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空气忽然沉默下来。没有琴音,没有人声,只有清清浅浅的呼吸,和重重的心跳。
此时,早已经知道了姚陈的生活状况。与其他同龄的小孩相比,她并不算幸福。“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似乎我流着的不是他的血液。”她曾惆怅地叹息。
“他会改变的。只要有一天,他能够看到你的优秀。”
“会吗?”姚陈转过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一定会的。”林嘉树重新把琴递了过来,“来,我教你!”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破旧废弃的剧场里,总是在黄昏后传来时而流畅、时而艰涩的琴声。
4、2、3、1……琴弓在琴弦上流转迂回。
林嘉树从来没有遇到一双像姚陈那样对声音如此敏锐的耳朵。他一边在心里赞叹,一边耐心地讲解。有时,会手把手地教她如何运弓。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指节处有粗糙的茧。握住她的手时,能分明感受到彼此体温的差别。
他始终记得她的手。单薄、修长,冰凉。握在手心里,如同握住一块尖锐的冰。但他始终没有说,那句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埋藏在心底的话——
“我想用所能汲取的热量,去温暖你。”
琴音悠扬而绵长,如同心事,在幽暗的黄昏中轻轻荡漾。
林嘉树的父亲找到学校的时候,姚陈已经可以演奏《夜莺》了。那天,楼外突然传来父亲的喊声,“林嘉树,你给我出来!”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就响起了大力踢门的声响——
他慌乱不知所措,伸手推向姚陈的肩膀,“快走!”
“嘉树……”姚陈想说什么,又忍住。转身从窗户上跃下去。也许是太慌乱,竞在落地时没站稳,一下子跪在水泥地上。
一定很痛。林嘉树看见她挣扎了一下才站起来。离开的时候仍然揪心地看了看剧场。然后一瘸一拐地跑走。他看见父亲站在窗户下,定定地看着姚陈的背影。但是,并没有出声。
出去后,父亲一把夺下他怀里的小提琴,狠狠地摔在地上,“让你学这个,不是用来追女孩的!”
琴弦摔在地面,发出“呜呜”的响声,仿佛也在哭泣,如同那个大雨,她的声音。
林嘉树流下眼泪,对父亲说,“对不起。我错了。”
就是从那一天,他没了琴。黄昏没有他悠扬的琴声,也变得很寂寞。
那天后,姚陈来找过他。等在两人放学总会走过的那条路的路口。林嘉树远远就看见她蓝白相间的校衫,撇过脸调转车头,穿马路走那一边。
姚陈站在对面看着他,看着他如陌生人从面前经过。身后的白槐花突然坠落。
在拐弯处,他转过头去看,只见一片白色的花海,仿佛宣告一场青春的落幕。
他没有告诉她,那时候他父亲就在身后跟着,只为监督有没有什么能再牵绊住儿子的心。
林嘉树退缩了。他以为用这样一种默然的姿态,就可以保护她。但同时,却也重重地伤害了她。他知道,却无能为力。
再后来,他还没来得及毕业,她就离开了。他听别人说,她妈和她爸离婚了。她原本就是她妈妈和别人生的孩子。
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就好像,她不过是那场大雨遗留下的水滴,当雨季结束,太阳出来,她就消失、不见。
很久以后,姚陈看到一段话:我们生存的这个宇宙,其实就像是一个骰子,投掷到哪一面,所呈现的就是哪一面的生活。可是,剩下的面,并不是不存在,它们只是以别样的角度呈现给生活在那里的你、我、他看到。
也许,在这个宇宙里,她是自卑的、身世不明的姚陈,曾经在大雨夜出逃。也曾故意在考试中表现很差,找借口与那个男生接近。而那个男生,他拉一手好琴、每日送她回家、会在路上采摘洁白纯净的槐花给她……他正直、优秀,让她看到希望,却也最终亲手毁掉这份希望。
而在其他那些她看不到的宇宙里,也许,她同样高傲、自信,而他依然那么好,他们行走在同一条人生路上。
她幻想着,在那些个宇宙里,他们亲密无间,齐头并肩……可是,当她无缘无故,忽然与他相逢,与那些逐渐走失的记忆重新相逢。
晴朗天气忽然弥上乌云。
她终于知道,幻想与现实之间,终究有无法逾越的温差,让人的内心:忽冷,忽热。
那一刻,她看不到他期盼的眼神,只看到那把曾在自己手里跌落的提琴——
鱼鳞云杉的面板,枫木的背板,晶亮的琴面照出她在他记忆里,永远卑微瑟缩的样子。
“你认错人了。”她抬起头,只能这样,微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