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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好玩儿”缩小一点,放到一个人的个性里,它是一种生动的气韵,突破层层叠叠油垢一般的尘俗,伸枝展叶,绿意婆娑。
《红楼梦》里,便有这样几个好玩儿的女子。贾探春,一个须眉气的女孩子,有点收藏癖,喜欢红泥做的小火炉什么的,所以巴巴地求宝玉,买回一点好玩儿的。林黛玉的玩法够奇崛,花落时节,竟扛了个小药锄去葬花。史湘云,玩儿得豪爽,喝醉了酒,在芍药花下大石上径自睡了,大雪天,拿铁架子烤大肉,被人说成乞丐还理直气壮地反驳。
她们几个,终日生活在膏粱厚味的侯府大观园,却各自保存着一缕真气,终比袭人、薛宝钗的正经多了一缕鲜活气韵。
男人也好玩儿。一个纷扬雪夜,晋朝的王徽之,从山阴披蓑泛舟过剡溪,去寻访好友戴安道。到了,却不会友,折舟回府了。人问其故,答: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何必再见呢?他做的这事,跟他的人一样好玩儿。大约那一路白茫茫辽阔山河,雪迎雪送,跟访友的意趣是一致的:都为好玩儿。
这玩儿,玩儿的是真性情。
困境中的好玩儿,则饱含着对世事的洞见和随性的豁达,是生命庄重底色上一抹绚烂花边。
苏东坡初贬黄州,与朋友出去游玩。出去时,有一项必玩儿的活动——挟弹击江水,该是我们幼时常玩儿的打水漂儿吧,拿一块小瓦片或者石头,抛出去,让它贴着水面一跳一跳地漂,激起一串串浪花!一个年过四十五岁的中年人,还有更好玩儿的,居然用竹箱去装白云!一天,苏东坡走在路上,看到白云从山中涌出,像奔腾的白马,直入车中。他打开竹箱,将白云灌满,带回家,再把白云放出,想看它们变化腾挪。他有这样的诗句:“搏取置笥中,提携反茅舍。开缄乃放之,掣去仍变化。”到家了,白云“掣去仍变化”,是真呢?是幻呢?还是他逗我们玩儿呢?
这玩儿,玩的是百千磨砺,童心一枚,不论外界环境如何,懂得生之快乐的真谛所在,懂得调度生活的愉悦。还有一种好玩儿,超越了生死,以幽默的诙谐看待生命,很酷很超脱。
勇士被砍头,左边脖子挨一刀,血流如注,又指着右边:“来,这边再补上一刀。”黄永玉说:“等我死的时候,请大家务必弄清楚我死透了没,不行就胳肢我一下。”
金圣叹受刑,头颅落地,耳朵眼里,滚落下两纸球,上面各书一字:“好”“痛”。刽子手又从金圣叹兜里搜出遗书一封,拆开查阅,上写:“字付大儿看: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无憾矣。”
也许就是这样,世界本身,有顺有逆,身处逆境,用好玩儿的眼光,去看不好玩儿的世界,世界也就好玩儿了。站高一点,远一点,像上帝一样看自己,看自己的处境,你的眼界也就高了,远了,辽阔了。
因为,好玩儿,它本身就是一种无比丰赡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