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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母亲在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掉进了井里,井旁边一大帮人,却没有人去救。母亲赶到后,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把我救了上来,自己却昏死过去了。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人们说:“只有当妈的才能这样啊,把孩子救上来,自己却昏死过去了。”
母亲在睡梦中惊醒,她感到这个梦很不吉利,眼皮也不停地跳。她担心我会发生什么意外,就迫不及待地给我打电话,可是我在午睡的时候有关机的习惯,母亲就一遍一遍地打,一直打了两个小时,我才开机。
电话通了的时候,母亲在那边像孩子一样“哇”的哭了起来。听完母亲诉说的那个梦,我深深地自责起来。对于母亲来说,无法和孩子联系的这两个小时,是多么漫长。
母亲叮嘱我最近要注意安全,并一再安慰我,说梦都是反的,梦见灾难就说明平安,没事的。
这就是母爱吧——她宁愿相信一个不真实的梦,并陷进自己假设的劫难里,难以自拔。
从那以后,我不再轻易关机,因为我怕母亲再做那样可怕的梦。
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哭泣,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分明看到了在哭声后尾随而来的那滴眼泪,浑浊、咸涩,却又那么晶莹、甘甜。
看过一篇文章,说一个失去老伴的父亲,内心充满了悲伤,可是他又不得不在儿女面前装出笑脸,免得让孩子们替他担心。后来,儿女们发现父亲喜欢上了吃洋葱,他总是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地剥洋葱,眼里满是泪水。孩子问起的时候,他说是洋葱太辣。其实他是在找一个借口流泪,给心底的悲伤找一个流淌的出口。
我的父亲也是个刚强的人,我见过他唯一的一次流泪也是因为我。
那个秋天,我被一个发了疯的酒鬼连刺了四刀,多亏好心的邻居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在重症监护室里三天三夜昏迷不醒,醒来第一眼,我就看到了父亲。而当看到我终于醒来时,父亲的一滴泪重重地砸到我的脸上,继而转身向外狂奔,语无伦次地对亲人们喊着:“孩儿醒了,孩儿醒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听说了我的遭遇,正在田里干活的父亲风尘仆仆地从老家赶来,竟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上面满是泥点子和汗渍的酸味。母亲一路哭,他一路训斥:“你嚎丧个啥,儿子没事也被你嚎出事了。”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早已七上八下没了谱。
父亲,这个刚强了一辈子的汉子,天灾令他颗粒无收时没流过一滴泪,上山砍伐木头被大树压断了腿时没流过一滴泪,听说我出事时没流过一滴泪……在确认我醒了的时候,却终于哭了一次。那一滴砸在我脸上的泪水里面,蓄着父亲六十多年的沧桑。
现代舞之母邓肯的一生充满了太多的悲凉,一天之内,她的一双儿女被汽车葬送于莱茵河中。她在自传里悲伤地写道:“在人的一生中,母亲的哭声只有两次是听不到的——一次在出生前,一次在死亡后。当我握着他们冰凉的小手时,他们却再也不会握我的手了。我哭了,这哭声与生他们时的哭声一模一样。一个是极度喜悦时的哭声,一个是极度悲伤时的哭声,为什么会一样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清楚这哭声真的是一样的。在茫茫人世间,有一种哭声,既能包含忧伤、悲痛,又能包含欢乐、狂喜。”
一滴水,无法挤疼大海,一滴眼泪,却会!因为那一滴眼泪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