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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打开MSN,遭遇一超强的签名档:“不显山不显水,不悬梁不卧轨”。遽然心惊。记得她是我从前的编辑朋友,好像因患病而辞职,某天对我说要待家里休养一月。之后,又云决定去飘荡西藏,在蓝天下疗“伤”。不清楚究竟何病,生理的或心理的,但她真是病了。半年多了吧,突然挂出了这么一句,看来一病已使她渐趋理性,或许,亦使她明白了人生的许多。
我知道时光也是一种蚀骨的病,在肌肤刻痕,在发丛留雪,渗入血脉,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这种病,慢性,轻易不能察觉,总是一点一滴,似梧桐树下三更雨,空阶滴到明,而你已冷窗熟睡,状如婴孩,哪知道带来的改变遍布全身,何曾有片刻踟躇,还是摩肩接踵你挨我挤一路地在生活里前奔。这种病,微毒,聚沙成塔,聚毒成伤,初啜如饮甘泉,再啜如饮烈酒,待老年之后回首,浅浅的高脚杯中装的不是葡萄汁,而是一杯依旧诱人的冰毒。
想到爱情。当情与调在蔓延的悲哀中萧条,那埋藏深深的记忆被唤醒,情人此刻正清晰地映在你的脑海。但是,我们一直不愿了解、探索真相,貌似无比迟钝,以木讷为利器,四处躲避或干脆拒绝承认曾有的激情。一张脸,看得出沧桑,风雨孤单,却不再为“爱”字稍红。
想到工作间里的隔膜。可能他与他同事多年,面对面,一张桌子的距离却是天涯之远。可能他与他是上下级,一道喝酒、唱歌,下级唯唯诺诺,上级哼哼哈哈,各自都有各自的心壁厚茧,包裹到老,永远的上下尊卑。
想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可能他与他偶尔相遇,一个待救,一个有施救的能力,却因为脑海里盘桓着诸多施救者的“不幸”后果,稍一迟疑,惨剧发生,无可挽回,懊恼终生。
这都是时光的错?时光无辜,无罪。其实是你在假时光之口,而授开脱自己之实。时光所伤害的,是你“娇嫩的容颜和声音”,绝不是你“肉体里飞翔的灵魂”。即使灵魂备遭伤害,你还有颗善感的心,可以携带灵魂回家。
杜拉斯曾经认定自己是一个不会再回到故乡去的人。她在《房屋》里说,“人一经长大,那一切就成为身外之物,不必让种种记忆永远和自己同在,就让它留在它所形成的地方吧。我本来就诞生在我所有之地”。
什么才是“所有之地”?还是《房屋》,杜拉斯回想起童年,水。她的故乡是水乡。是湖泊、流泉的国度,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还有水田,还有平原上河川浸润的泥土,下暴雨的时候她在小河里躲避。“雨下得又细又密,为害甚大。只要十分钟,雨水就把花园淹没。雨后发热的土地散发出那种气味有谁说过。还有一些花卉。还有某处花园里有的一种茉莉。”记忆多么扎实触觉多么敏锐的杜拉斯,矛盾的杜拉斯,那么心驰神迷的忘情姿态,城市拽住了她的脚踝,故乡又拽她回去。
今晚我喝了点酒,语无伦次、骄傲、悲伤,在二十年同学会的筹备会酒宴上。五位老同学,中年。酒精很快解除了我们厚厚的武装。为什么非得依靠酒精?
别让时光抽走了我们敏感的心。一切不一定是身外之物,记忆也将和自己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