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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二三年级,家里开了一家小鞋店,母亲像往常一样做着家务,做饭,洗衣,拖地,店里店外的生意照顾两个小且调皮的孩子。
她是一个柔弱的,被病魔缠身的女子。奔波在外跑车的父亲无暇顾家,一周里约莫是只有一两天的黄昏里能看见他的身影,一夜后,又是漫长的消失。
于是母亲在我的印象里,总是挑着沉重的担子,然而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事,丝毫没看出来这个年纪还不算大的,替我抗下半边天的女人,是那么脆弱,容易崩溃。
在和往常一样的午后,母亲像平时一样弯腰拖着地,因为久病在身,稍作劳作之后疲惫的喘息声我都能清楚听闻,我就坐到一旁看着,有些呆呆的,在那个脏脏的拖把来临时抬抬脚。
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我突然将手边的扑克牌撕成几块,向刚拖好的地上一撒,碎片缓缓落下,像花瓣一样。
“呵”一声。
我笑了。
母亲怒了。
她蓦然用抹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盯着我,眼神像一只困境中的绝望野兽,充斥着无奈,愤怒,崩溃……
“你在做什么呀!”
她的声音尖锐高昂,末尾又转由哀怨细长。在那之前,我未敢相信人类的咽喉足以发出这种婉转得令人颤栗的声音,直到它真真切切从我最亲近之人的口中发出。
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几张小小的扑克牌碎片罢了,可是后来回想起,才察觉到罪魁祸首是困住了她的生活,是一个脱不开的叫做生活的囚笼。
而我与弟弟,甚至父亲,甚至这个家,都是那时组成囚笼的栏杆,让她的自由崩溃。
一直到现在,时隔多年,我依旧无法找出另一双被生活琐事压得如此绝望的眼睛,现在想想,母亲能熬到现在,有着让人敬佩的意志。
可这是后来的。
那时候的她只是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让我惊了一跳,她从后面捏着我的脖子扯到潮湿阴冷的水井旁,欲将我的头颅压进桶中冰冷的井水。
我的大脑被这冰冷刺激得模糊却又清醒,嘴里哭喊着求饶的话,母亲手上的力气不减,嘴里也发出痛苦绝望的哭喊。
犹如面对末日一般的恐惧无措随着冰凉的井水没过我的头顶,求生的本能让我挣扎,无法呼吸使我脑海一片空白,嗡嗡声萦绕于耳。
谁能想到,只是几张小小的扑克牌碎片,就足以推动一个临近三十岁女子崩溃。
后来我也许要感谢母亲仅存的母性与理智。她终究松了手,身子不停打着寒颤。我想,也许当时她比我更害怕罢。
最后的,我在井边嚎啕大哭,她蹲在地上无声抽泣。
我明白,我委屈,她也委屈。
所幸我活下来了,她也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