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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巷子如同我上了年岁的娘,不善表达,只是深情地盯着远方。
刚入冬,我怕娘的哮喘病再犯,就跑到商店买了条厚点的围脖,匆忙往家赶……刚进村,远远地看到巷子里站着一个人,走近,才确定是娘。娘的头发被风撩起,岁月无情地吸走了她脸上全部的水分,只剩下松弛干瘪的两层皮。大黄如同孩子似的围着娘打转,时不时还在娘身上蹭蹭,娘费力地弯下腰,摸了摸它,它摇着尾巴,貌似得到了最高的奖赏。当我喊了声娘,娘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全然不顾大黄,喜出望外地朝我走来,连眼都笑出了花。
我走过去,连忙攥住她的手,冰凉的。最让人着急的是,娘还时不时喘几声。我瞥了她一眼,娘将目光收了收,如同害怕被训的孩子,赶紧用手捂住嘴。我没有忍住心头的火儿,责备地说:“天冷了,灌一肚子凉气,嫌喘得轻?”
娘没吭声,依旧笑眯眯地望着我,如同听话的孩子,跟着我一前一后回家了。她接过围脖,在脖颈上绕了两圈,能看出她从心里喜欢。我帮娘整理过冬的衣物,把多年前买给娘那些不穿的衣服挑出来,准备丢掉。娘不高兴了,她双手将衣物搂在怀里,反复地说:“等俺走了,一起扔吧。”我的心被猛扎了一下,泪扑簌簌落下来。
娘年轻的时候梳着一条大辫子,穿着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健美裤,上身搭个小夹克很时髦,巷口的人都夸娘俊。我上小学那会儿,娘在县城的缝纫厂上班。放学后,我会在巷口等娘,无聊了就蹲在地上玩玻璃球,或趴在地上看小人书,等的时间长了,还委屈地哭鼻子。
娘回来了,大老远就听到车铃声,那串熟悉的声音,就是我等来的信号。我如同鸟儿扑棱棱翅膀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娘。娘从身后的斜挎包里取出一张草纸,香气扑面而来,是我喜欢吃的油酥麻花。依偎在娘的怀里,嚼着香酥的麻花,委屈一下子就没了。
如今,那个很干练的娘,走路风风火火的娘,办事利利索索的娘,去哪儿了?
天渐渐黑下来,月亮照着槐树的影儿,照着巷子的影儿,照着娘和我的影儿,我在前,娘在后。尽管我说了很多遍:“娘,回去吧,这都是熟路。”可娘不吭声,她犹豫了一下没动。等我放开脚向前走,趁我不注意,娘偷偷地跟了過来。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了娘,她满脸紧张,脸上都溢出汗。看样子,她太想迈大步了,可腿不听使唤。我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娘走路,她的步子是那样小,又是那样轻……
夜幕下,月亮照着我们娘俩,一个在巷里,一个在巷外,唯有巷子,记住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