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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音响连续吱吱呀呀了几天,常听的电台音乐都无法顺畅地播放,在每一个唱到动情的高音处都撕拉地断裂出一个不和谐的音节。终于在我想要超车的时候,这台出产于1996年的老音响,忽然就失掉了全部的音符。我记得它挣扎着最后吐出的,是约翰·列侬那个有关快乐的故事。
主持人在广告的衔接处,用深沉柔美的英伦腔,把这个古老的故事娓娓道来——
当约翰·列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母亲经常告诉他,生活的关键是快乐。列侬的一个老师给他布置了一道作业:“请写出当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列侬写道:“快乐。”老师把列侬的作业返给他并说:“我认为你没有明白作业的要求。”而列侬又把作业送给老师,然后说:“我认为你不懂生活。”
这个故事我至少听过50遍,从第一次听说的惊艳,到最后接连频繁听到的疲惫。快乐变成生了老茧的字眼,出现的次数越多,我们就越发麻木,不肯体会它的存在。我总以为快乐是最简单的事情,因此,并不常常对它的缺席感到担忧,可是大概到了成人的年纪,我才开始读懂它的重要。
出国后,我曾经在一个工厂里和来自各个国家的年轻人一起包装奇异果,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单纯的体力劳动,非常辛苦。尽管我们都各自怀抱远大的理想,希望用劳动创造的价值去为未来埋单,然而我身边每天都有叫苦连天甩手不干的人。那时我的朋友中有一位韩国女生,在一群愁眉苦脸的人中间,她乐天派的态度给了我近乎哲学意义的启迪。
我认识韩国姑娘的时候,她刚刚丢了钱包,距离下一次发工资还有一周,她身上只有46块纽币,比我们还要穷一个档次。我以为她会难过、沮丧甚至整天闷闷不乐的,可她偏偏是每日哼着小曲来上班的。她买了很多降价的面包和果酱,午餐时仔细地把果酱涂满硬硬的面包上。有时同事会关切地询问:“每天吃这个,身体受得了吗?”她满足地抬起头,一边忙着向别人解释,“啊,这个面包不马上吃掉就会过期哦”,一边忍不住调侃自己:“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变成草莓味道啦!”
她总会在不幸中制造一些快乐,比如没车的她每天早上要迎着寒风步行一个半小时去上班,平常人觉得很辛苦,她却把这当成爱丽丝漫游仙境似的体验。她会最早来到工作的地方,用冻红的双手托起一杯不太地道的咖啡,带着脸颊上被风吹过的痕迹,绘声绘色地说:“警察把我拦下来了,因为我没有走人行横道!”说罢,她调皮地吐着舌头,就像自己是被司机开着大奔接送的千金小姐,而不是一个为了工作要披星戴月的穷苦少女。
我仔细观察过身边的人对生活的态度,惊讶地发觉快乐在大家的人生中是一个多么不重要的因素,或者说,大家是多么容易因为生活中烦琐的事情而频频不欢。有人因为自己考砸了的分数而垂头丧气,却不知那并不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考试;有人因为失恋而郁郁寡欢,却不知未来还有那么多的希望在等着你;有人因为贫穷而怨天尤人,却不知你的健康正是很多人都无法得到的……
我渐渐发现,一个人的成就大小,与他对生活的态度相关。那些能够从苦难生活中寻找乐趣的人,总是比那种被现实打败的人,会更容易成功。
今年年初我辞掉工作,卖掉家具,把行李打包,战战兢兢地驾车从奥克兰开到陶朗加,又开始了一穷二白四处漂泊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打两份工,几个月都没看见过太阳,租住在别人家里,屋子狭小肮脏,除了破旧的床垫,连台灯也不提供。
某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坐在床上吃饭的时候,从门缝蹿进来一只小老鼠,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害怕、流泪,更没有蹿起来继而指责生活的残酷。我静静地坐着,惊奇那只弱小生命向往光的力量,我也慢慢地变成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我。
在那个夜晚,看着顺着窗流淌到被子上的月光,我开始细细品味快乐的意义,也想起了那个正在周游各国的韩国姑娘。在我们都非常艰难的时刻,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你一定要相信自己,会有更好的未来,那样你才会坦然地接受现在所有的苦难。”她翻了翻洗旧的背包,递给我一块廉价的软糖,说真的,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