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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是一个电脑程序方面的硕士生,毕业后来到津州市经济开发区一家外资企业就业,参加工作一年后就被提升为部门经理。熟人见面后免不了赞扬他的工作业绩,张敬却是踌躇满志地说:“要说业绩,我自己觉得,最值得骄傲的是娶了一位台湾新娘。”
许多人都见过张敬的台湾新娘,小巧玲珑,皮肤白皙,画中人似的,而且知书达理,为人贤惠,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大家不由问道,你是怎么搞来这么个仙女似的媳妇的?
说起来像纯属偶然又像是前生注定。
那一年,张敬还是一个在读研究生。放暑假以后,他去泰山旅游。当爬到十八盘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钟。窄窄的台阶如天梯一样的陡峭,虽然是年轻力壮,也感到疲惫无比。
正在艰难的攀援中,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嗨,帅哥,拉一把。”
回头一瞧,见是一个漂亮的学生妹。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更加显得白皙的四肢修长顺滑。当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时,张敬知道了什么叫“触电”。牵着这只可爱的小手一直走到南天门,漫长的山路变得非常短暂。
到了玉皇顶以后,两人道一声珍重,各自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但不知道为什么,长长的一天,女孩的形象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只握过女孩的手仿佛留有余香,长久保持着麻酥酥的感觉。他明白,自己这是爱上那个女孩了,他真后悔当时没有借两人牵手的契机一路同行。他明白,这种失之交臂的遗憾是不可以弥补的,两人再次相逢的几率几乎等于零,心中不免十分惆怅。
转天,他又登上了前往普陀山的行程。由于事先在旅馆里预订了客票,他很顺利地拿到了一张中铺硬卧票。刚安顿下不久,就听对面的上铺有人很夸张地咳嗽,好像是故意给他听的。张敬抬头一看,不由大喜过望,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原来就是在泰山之巅遇见的那个女孩。正要打招呼,女孩却眨眨眼,示意他不要出声。这时他看到对面的中铺上有一个长相丑陋的中年男人正警惕地看着他,他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女孩出事了。他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现,躺在卧铺上合起了眼,同时拿出MP3听起了音乐,其实心里一直在思考着对策。就在这时,朋友打来一个电话。接完电话,张敬不由自主地向上铺瞟了一眼,发现女孩脸上露出了喜色,死死地盯着他的手机微微颔首。他明白了,女孩要他用手机对她实施救助。稍顷,他发现女孩用很隐蔽的手法反复给他出示几个数字,他把这几个数字连接到一块,觉得根本就不像个电话号码,百思不得其解。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看着女孩焦急的表情,脑子里突然电光石火般闪出一个念头:难道是手机信息?他飞快地按照顺序按动按键,手机屏上赫然显示出这么一行文字:我被绑架了。
张敬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的上铺是个女的,和对方的下铺都是一伙的,他们至少三个人,自己是对付不了的。如果打草惊蛇,说不定又会给那个女孩子造成伤害。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躺了一会儿,同时不再向女孩那个方向注视,等到气氛有些平静了,这才慢慢地爬下来,向通道外走去。但还是引起了中年男子的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张敬说:“我上厕所。”
张敬走到通道里,发现没有人跟踪,就径直走到乘务员跟前急切地对她说:“请打开门让我去找乘警,这个车厢里有一个女孩被绑架了。”乘务员不敢怠慢,赶紧打开车厢门,并告诉他乘警所在的车厢。因为要经过漫长的卧铺通道,还要一个一个对乘务员说明情况,这样就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在餐车上遇见了一名乘警,张敬迫不及待地把情况讲了,要求他赶快实施解救。
乘警听罢情况,摸了摸腰上的手枪马上就跟着张敬前往他所在的车厢。这时候,列车正好停靠在徐州火车站。当他们急冲冲地赶到车厢里时,却发现所有的铺位都空空如也。他们在车厢的接头处找到了那女孩,她见张敬进来,竟然不管不顾地扑到他身上,撒娇似的说:“你是我命中的救星,要不然我就被人给卖了。”这时,乘警上前询问情况,才知道这个女孩原来是一个台湾人,名叫陈天姣,一个单身来大陆的游客。问刚才那几个人哪去了?陈天姣说,张敬走以后,好久不回来,他们其中一个人起了疑心,跑到厕所发现没有人,感到不妙。正好火车停靠了,三个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连理会也没理会她,仓皇下车逃跑了。至于车厢里的另一个人,和他们并不是同伙,正好在徐州下车。
张敬问:“刚才你在车厢里,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陈天姣说:“他们在我脖子上挂了一个东西,说是遥控炸弹,只要我大声呼救或同别人说话,他们就引爆。”
乘警说:“胡扯,哪有那种东西!它在哪?”
陈天姣说:“他们走后,我怕这东西随时会爆炸,就给扔到车窗外面去了。”
乘警又问她,是怎么被挟持为人质的?
她说在泰安的一个饭店里,遇见一个女的,长得慈眉善目,吃饭时主动搭话说长道短。后来女人给她倒了一杯可乐,喝了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火车上了。
他们都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没法不爱。经过两年多的恋爱,张敬工作一稳定,马上就向陈天姣提出结婚。起初,天姣父母坚决不同意,后来见女儿不是一时冲动,又见张敬素质也高就同意了。
陈天姣毕业于台北大学,结婚后还想工作。津州市经济开发区本来就是台商云集的地方,通过父亲的关系,很轻松地在一家台资企业找了份高管工作。因为有天姣父亲的赞助,他们在开发区买了一处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
结婚后的张敬时时露出失落的神情,细心的天姣就问他到底有什么心事。原来,张敬父亲早年去世,母亲退休后一直自己单过,他想把母亲接到一起住。天姣听说后诚恳地说:“我一直觉得婆婆这人挺好的,早就有这个心,咱们说办就办。”
张敬欢天喜地地把母亲接来了,可住了一个多月,母亲坚决要求回去。张敬平常很注意观察母亲和天姣相处的细节,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和的地方。就问母亲为什么,母亲说,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你们俩过得好不好,见你们相亲相爱就放心了。至于回去的理由,就是一个人单独惯了,没有其他原因。天姣见婆婆走了,心里很不安,总问自己是不是什么事做错了,张敬说妈什么也没说。
到底是块心病。一次舅舅来家里做客,说起这事,舅舅像讲笑话似的讲了几件事。原来是语言和生活习惯不一样造成的隔阂。天姣祖籍本是福建安溪,口音里带有浓重的闽南话腔调。而妈妈是河北玉田人,满口唐山话。两人说话互相昕不懂,难免就发生误解。有一次,母亲在楼下和一个老乡说话,天姣喊她吃饭。天姣说:“妈妈,家门。”妈以为小两口要出去,让她看家,就说:“你们只管出去,家门儿就不要管了,咱这地方有保安,没贼。”还有一次,妈问:“儿啊,咱们家是不是老丢东西?”张敬说没有。妈问怎么天姣老是喊:“丢定……”张敬说那是喊我,闽南话里“张敬”就喊成“丢定”。还有一次,妈去买菜,临走前问天姣:“你想吃点啥?”天姣说:“虾米。”结果一连好几天,家里总吃虾米炒什么。天姣以为妈爱吃,也没说什么。妈却说,这不是天姣点的菜吗?最后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天姣当时没听懂问的是“什么”。再就是生活习惯不一样,天姣主食以米为主,而妈妈爱吃面食,烙饼、包子(玉田人把馒头叫做包子)、卷子(一种烫面花卷),还有饺子什么的。妈妈烧出的菜,天姣总觉得成和作料味太重,而天姣做的妈又觉得没滋味。
听完这些话头,天姣笑得咯咯的,然后对舅舅说:“舅舅放心,下次妈妈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从那天起,天姣就让张敬教她唐山话,还买来了赵丽蓉的小品集一集一集地看。有一天,张敬下班回来,见天姣正对着镜子不断地发出“嗯、崦”声音,就问她在干什么。天姣说:“前几天我们公司来了一个玉田人,我发现他表达‘是’或者‘对’时,就这么答应,挺有特点的,我正在练习。”张敬听了不由哑然失笑。原来,他们家乡确实说“是”或“对”时发音为“嗯、崦”,不过南方人大多舌头卷不起来,总把这两个字断开,就有些不伦不类。
天姣还让张敬教她包饺子、做馅饼、蒸馒头和卷子。张敬说:“你不是不爱吃吗?”天姣说:“做了北方人的媳妇,就得入乡随俗。如果连自己的婆婆都不能生活在一块儿,还算什么好媳妇。”
天姣怀孕了。妈妈又一次来家里探望,天姣忙里忙外。当热腾腾的饺子端上饭桌时,天姣说:“妈妈,这是我包的,您尝一尝。”天姣的饺子包得不咋的,一个个歪歪扭扭,好多还煮漏了馅,可妈妈吃着它竟然掉下了眼泪。
一个月后,张敬出差正好路过家里,到家后发现妈妈正在电脑旁听一个讲座。张敬问妈学什么,妈慌慌张张地关闭了桌面,说没学什么。等妈给他做饭的时候,他偷偷地打开dvc托盘,却见里面装的竟是一个《闽南话教程》光盘。妈妈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她退休前是一个中学数学老师。看着这张光盘,张敬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天姣经过十月怀胎,产下一个胖胖的女婴。妈妈前来侍候月子,一进门就直奔卧室,看着孙女眉开眼笑,然后说:“厚载,马就、马迈、比亚、黑亚,喀歇某哇共。”
张敬莫名其妙,天姣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敬问:“咱妈说什么呢?”天姣说:“妈在说我们闽南话,意思是这眼睛、眉毛、鼻子和耳朵,好看得没法说。”
无独有偶,几天后,天姣妈妈也从台湾飞过来看外孙女,娘俩一见面,亲热的话说不完,到底说了些什么张敬也听不大懂,正巧听她妈妈问:“和你婆婆相处得好吗?”天姣一句话竟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她用很重的唐山味儿和卷舌音说:“我婆婆和我啊,关系处得……得儿得儿的啊!”那意思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