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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艾叶成为朋友,只因为她桌上的一只杯子,很特别,阔口,朴拙的泥土烧制的款式,用了很多年,旧旧的样子,我很喜欢。她说我是第一个夸她杯子的人,杯子是她自己做的,她是景德镇人。
艾叶最常说的是,其实我需要的真的不多。她可以花很长时间站在天桥上看天空云朵的变化。她喜欢在阳台上种睡莲,看看书,而书与睡莲,能花多少钱呢?她在广州已呆了近十年,在外企干到了主管级,该有的也有了,可是她好像总也不快乐。
艾叶是我见过的最不紧跟潮流的人,总在流行之外。但是一走到人群中,她就可以脱颖而出,她有很多件宽宽大大的白衬衣,配印花长裙或是水洗蓝牛仔,平底鞋,都很好看。她的头发多少年不染不烫,自然长着,乌黑漆亮,最本真最美。
艾叶一直未婚,这在我是个谜,一个并非女强人也不是事业型的女人却选择单身。一天,公司联欢散场后,艾叶破例喝了点酒,她跟我讲了个故事。多年前,她有个叫吴斌的恋人,80年代的恋人,真的可以称得上恋人。她给我念了一首诗:请代我向母校的凤凰花问好,请代我向情人路的白皮树问好,请代我向图书馆的木地板问好……
“你相信吗?当时我们互赠的所有东西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用钱来表达感情。只有自己做的,才是郑重的。我喜欢送他杯子,那时候还没有陶艺室什么的。我因为从小在家里耳濡目染,回老家时一次烧几个杯子带过来,款式色泽都是自己设计的,老的旧的原始的感觉,在特别的时候再慢慢地送给他。他喜欢用深蓝的皱纹纸给我设计耳环,真的好别致,每次都让我惊喜。大概从那时我就开始喜欢穿白衬衣了,因为那很配纸耳环,都是干净的简洁的。母校那时有一间老教室,发黑的老木地板,偶尔阳光透进来,空气中有灰尘的气息,我们喜欢坐在地板上用手工杯子喝水、阅读、听音乐,默默无声,那时的爱情就像默片吧,古旧的却是色彩斑斓诗情画意,像氧气一样。我真的一点不羡慕现在的孩子那种所谓的爱情。太喧闹了太表象了,反而失去了意义。后来,他一个伯父要他出国留学,因为他是这个大家庭中唯一的男孩。听说他后来经商了。再后来……15年了吧,我们一直再没有联系。不知他好不好。前年,我回了一趟母校,他那时在国外,没回来。在校会上,我念了这首诗,‘向母校的木地板问好’,念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我想起了当年……”
艾叶给我讲这段话时,我忆起的却是《青花瓷》:天清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关于爱情的故事,因为它是清澈的,有青花瓷素雅古旧的气息。虽然并没有结局。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艾叶带我去过一次景德镇的古瓷器村,那天她穿的素白长衫,头发挽起,她捏泥巴烧杯子时,样子真好看,阳光散淡,一条清澈的小溪穿城而过,我们坐在溪边喝一壶茶,风在林梢鸟在叫,我笑着说:你好像更适合呆在这里。她也神秘地笑:这是我未来的打算,我正打算退回到小城市生活,做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喝茶读书,了此一生。
两个月后,艾叶过来找我,表情却很不平静,“他今天给我打了电话。他回来了。”我知道他说的是吴斌。
在吴斌约她见面时,她让我陪她一起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吴斌,他身上没有脱掉文人的气质,刮得铁青的胡子,干净的灰条纹衬衫,眼神是温暖的。有中年男人难得的清瘦。看着他们,我想到的是他们坐在校园的木地板上用手工杯子喝水的情景,一转眼时光已过去了15年,这样的时光倒流连我这个局外人都感到心潮难平。
艾叶没有想象的不平静,用手把玩着杯子,缓缓地说起自己的近况,只是我很细致地看到她端杯子的手在微微地抖动,她在掩饰。而吴斌却有着与身份不相称的局促,我看得出他的在乎和同样的难以平静。他望艾叶时有种暖暖略显忧伤的眼神。那一次我们在泮溪喝茶,满眼绿水绿植,风景不错,这种地方让人怀旧和思念。吴斌说女儿在国外读书,他和妻子5年前已分开,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好像只是女儿。本来早要分开的,只是要等到女儿成年。他做到了。分开后,他单身了5年。前两年回国,一直在找艾叶。
艾叶没有说什么。吴斌现在已是一家大进出口公司的股东,做着跨国生意。她只是想做小镇瓷艺工作室的素心女主人。她还是那么清瘦。她还是那个亲手做杯子送给心爱男人的女人。只是他们已隔万水千山。
一段时间后,艾叶处理完了一切事宜,准备回景德镇了。她走得很坚决,广州的一切都选择放弃,她说:其实生活无非是一种选择,都有代价,你们的代价是自由,而我的代价是生活的不安全感。但比起自由,我还是要选择后者。那毕竟是有关梦想的。
一个月后的国庆长假,艾叶打电话,邀请我过去看看她的工作室。她说,我现在很好,有活着的感觉。我看到电脑上她发来的照片,她穿白色长衫,袖子挽得高高的,用小小的青花瓷杯喝着茶,安然素净的笑,那就是她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也许如她所说,世界上这一半人的乐趣,另一半人永远不会懂。
艾叶的工作室选在离景德镇大约十公里的地方,老房子,她没有作任何装修,只是把窗户开大了,四面环树,植物就是最好的装饰,她设计陶艺,画画,整天和泥巴打交道,闻到泥土的芳香,这一切都是她喜欢的,自然清甜,与众不同。早上睡到自然醒,用溪水洗脸,慢慢地坐在院子里吃早餐,在脑子里慢慢地构思上午的作品,生活静得让人心安。
我们坐在临溪的木桌边喝茶,山里泉水泡茶,第一次,我喝出了茶里的回甘。叶片在杯底舒展开来,人也像重活了一遍。月光慢慢地流泻在地板上,艾叶的脸有浅淡的光泽。她突然说,吴斌来找过我。我一惊。艾叶望着我笑,“我很意外,他是怎么找来的。他只说来江西谈笔生意,顺路来看看我。”她说,吴斌来的那一天,月色也很好,我们就坐在小溪边喝茶,我亲手做的杯子,像10年前一样。我给他温壶,泡茶,洗杯子,亲手做的小零食话梅黄豆装在瓷碗里佐茶。我们聊天,他望着我沉默地笑,谈了些什么,我都忘了,像是一个时间的轮回。好像喝了4壶茶,茶都喝淡了。我安排他睡楼下,第二天清晨起来,却发现他一直坐在小溪边,他说:这么好的夜晚,舍不得睡去。
我迫不及待地问她,结果呢?她摇头,我们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来这里,而我,不可能放弃我想要的生活,这就是答案。
国庆之后,我返回了广州,没想到却接到了吴斌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我凭直觉知道与艾叶有关。果然,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决定放弃一部分生意,去江西了,哪里不是生活,再说,人活着,图个什么呢?当初我也是学艺术的,那里还真适合我呢,我要跟随艾叶去了。我知道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放弃,不是容易的事,这年头,男人都是现实的,为了一个女人或是一种生活方式放弃拥有的台面辉煌?我不置可否。
4个月后,艾叶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天,这是本世纪我最感到意外的事。那自然也是一场我目睹的最特别的婚礼,艾叶穿自己设计的白袍,插一朵安静的红色雏菊在耳边,吴斌穿的衣服也是艾叶设计,我从来没见过穿灰色长袍的吴斌,很好笑,他却开心得不得了,微笑像要溢出来。
婚礼那晚,天已有凉意,我们在院子里烧着火盆烤粑粑,喝茶。艾叶为吴斌温壶烫杯,她像是一朵纯白的花朵,在他的眼神里温柔地沉沦。多少年了,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了一起。吴斌端起艾叶为他亲手做的杯子,慢慢地说:遇到艾叶,是上天对我的嘉奖。是的,上天会嘉奖那些有所坚持的人。天下大事/无始无终/哗的一声/这一生/就淌光了,这是仓央嘉措的诗。念着,是会让人无故落泪的。
婚后,吴斌大宗的生意都交给了别人打理,算是净身出户,代价是让出了大部分股份。他现在和艾叶一起搞了一个陶艺工作室,搞一些交流活动,他说,挣钱他没考虑太多,他要挣生活。他们退回到了小城市,过起了退步生活。艾叶说过一句经典的话:喝了茶,慢慢绽放。这真的很好。